不盐

已毕业。

【相二】无色透明


+我在写什么啊……绝望……

+8000,一点破事儿能扯八千……更绝望(






1.

二宫和也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相叶雅纪正坐在小旅馆双人床的床边,低着头背对着他。


从二宫的视角看过去只见得一个裹着白色浴袍的背影,平日硬挺的脊背此时佝偻着弯曲成一条棱角清明的线,头上还没擦干的黑发蓄着水珠,倏地落到支起的肩骨上,浅浅的一滩。


瘦了。


二宫突然没来由的想,复又心底冷笑了一声,手里擦着自己乱糟糟的湿发,眼神却不小心落到对面人身上去。此时窗外已是夜半,阴天的夜星星也没几颗,只偶尔的大型货车从紧闭的窗帘外哐当哐当的跑过,远处的海压抑着浪潮汹涌。


二宫走到床边的时候相叶雅纪才回头看了一眼,那双纯黑的眼睛从长睫毛下好看的影子里迅速翻起来望向他,湿哒哒的,和相叶湿哒哒的一颗头一样。


相叶嘴唇挪了挪,却干涸着没发出声音。


二宫掀开被子的一角,相叶还愣在床边,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看他,二宫没再看过去,爬上床兀自整理自己这边。


昏黄的光在他们头顶静静的流淌着,以一种小心翼翼的姿态谁也不敢轻易搅扰。

 

许久,相叶雅纪终于挣扎着发出一点声音——

“ni——

 

“睡吧,太晚了”,二宫眼皮都不抬的扔过去一条毛巾,“记得把头发擦干”,然后拍拍枕头在相叶面前躺了下去。


相叶看着自己手里的毛巾,上面还留有二宫擦过的水渍,想说点什么却只闷闷的应了一声“嗯”。


“可是……”

相叶雅纪平躺在床的右侧,望着眼前天花板上的亮着的灯,“我们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唔……”二宫和也在同一张被子下应了一声,语气却是淡淡的,“是吗”


“对啊”,相叶雅纪偷偷攥了攥身下的床单,“这样……两个大男人这样”,他差点就想像平日里一样伸出手比划,可话一出口才发现这根本没法儿比划,两个大男人,何况还是青梅竹马的两个大男人,一起洗澡都不知道多少回了还怕这样躺在一张床上?


笑话吗不是。


“相叶桑”,二宫偏过头,眼神直直的望着相叶雅纪棱角分明的侧脸,“你在害怕什么?”


或许是许久未见这双淡色的眼,亦或许是二宫的眼神过于真挚,相叶突然觉得自己就像赤身裸体被扔在荒原,草叶割着他的皮肉,周身的细节却都被人看了去,留不得半点秘密。


茶瞳里映衬的人皱了下眉,然后翻了个身,支起身子往前倾——

“nino,我……”


啪的一声,电灯关掉。

 

 

 

 


2.

他们上次见面还是今年年初,家家户户庆贺新年的时候。记得那天下了好大一场雪,二宫开车回实家一路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等到他终于在自家被炉边坐定玩起游戏的时候,窗外的雪就下得更大了。


相叶雅纪就是这时候回来的,看起来一路上的大雪让他吃了不少苦头,不过引擎一熄一墙之隔的庭院内很快就热闹了起来。二宫不用去看都知道此时几步远的那边又是怎样的红火,那个人似乎有魔力,身边总有奇妙的氛围。


厨房里和子混合着食物香气的“雅纪回来了呢”才落音不久,门铃就响了。


门是二宫去开的,一开门屋外的冷气就灌了满怀,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再下一秒,是相叶雅纪一个同样满怀的拥抱。


“好久不见啊小和”


落了点雪花的外套有点凉,却不冷,蹭到他发热的脸颊上刚刚好。


“等开年我就调回东京了,往后我们俩又可以一起了”,相叶雅纪提着满手的礼物走进来,二宫伸手去接,相叶却径直走进来放到了橱柜上,又回头说,“还是东京好啊,这时候夏威夷还是大太阳呢”


怕冷的二宫嘟嘟嘴,“不冷还不好啊”


“不好”,相叶勾起嘴角看了二宫一眼,“夏威夷没雪啊”


二宫笑得浅,窗外雪下得更大了。他坐下来帮相叶倒了热茶,眼神盯着水壶里倒出来的水注,问了一句什么时候。


隔壁庭院里车响了一声,穿红毛衣的女孩缩着手打开车门拿了点东西又缩着手走回去了。


“什么什么时候”,相叶坐下来,二宫又看了他一眼,“结婚啊,还能什么事”


不知道是不是眼前热茶的雾气太浓,一瞬间二宫似乎错觉相叶眼里微小一颤,二宫眼睛一眯歪着脑袋,“哎你不会是想……”


相叶脸涨得通红,急忙摇头。


“也是,你胆子那么小,谅你也不敢做出什么不负责任的事”

相叶一听脑海里曾经鬼屋里二宫不敢去开门的事,炸猪排时怕油溅躲在他身后的事,泄气的气球飞过来抓他手臂的事都蹭蹭蹭的冒了出来,张张嘴刚想要反驳,想了想又眯起眼睛狡黠一笑,“吃冰块吧你”


二宫一脸你傻啊的表情望着相叶,相叶温厚的大手就包在他两边脸颊上,肌肤相合透着体温,两双眼睛直直相对,空气似乎凝固了几秒,可谁都没往后躲。


“诶?”

半晌,相叶眨眨眼睛,怎么回事,按小时候的尿性二宫这时候早就闹着冷扭脸躲开了,他皱皱眉试探着问“不冷吗”


“八嘎”


“诶……”


相叶怯怯的收回手,在自己的脸上捂了捂。


八嘎。

 

 


 

3.

或许他们都忘了,从前的雪再大也到不了今年的冬,而今年的冬再冷,也只是窗外一个白茫茫的世界而已。暖烘烘的车载空调终究和冻得红通通的双手不合拍,儿时的恶作剧过了季节也开始水土不服。


那些年吵着闹着玩雪的孩子都长大了,就像冬天的雪留不到夏天,谁都无法躲过时间的浪潮。


二宫20岁的时候还住在离大学3站地的出租屋内,和相叶一起住,说的是跟着哥哥住有个照应,实际上谁照顾谁还不一定。

搬进去的第二年就是二宫的20岁生日,那天相叶雅纪却破天荒的没和他一起回家,说的是学校有事走不开,二宫也没多问,一个人和家人热闹完回来已是夜深,推开门里面却是漆黑一片。


二宫刚想开灯黑暗里传来哐当一声,吓得他下意识抓住了门边的棒球棒,之后就听见了黑暗里相叶的一声,“回来了啊”。

再然后是,“おめでとう”


“唔”,二宫身体放松下来,松开手里的球棒手按在电灯开关上,迟疑着却久久没按下去,“怎么不开灯?”他问。


又有什么东西哐当了一下,然后咕噜咕噜的声音滚到他脚边,二宫蹲下去捡起来,“喝酒了?”


还是没人回答他。


空气似乎凝固着,二宫向声音来源看过去,眼睛适应了黑暗后相叶的身影堪堪的映出来,看不清表情,但是二宫直觉那人在看他,于是他的手终于从开关上放下来,他走过去。


此时的相叶正坐在厨房的橱柜下,身边的啤酒罐子乱倒了一地,淡淡的月光透进来,打在他头顶一侧的发旋边,刚染不久的金发垂到眼帘,泛亮。


二宫蹲下去帮相叶收理身边的啤酒罐,他不是喜欢热闹的人,虽说是自己的生日,可一天下来倒是觉得有点累。相叶就坐在他身边,二宫不用看都知道此刻相叶正直直的盯着他。


“被甩了?”


还是二宫发了话,手里的金属罐子收到最后一个,隔着皮肤透心凉。


相叶还是没回话,二宫无奈,叹了口气正准备起身,手腕却被相叶一把抓住了。


“想喝点酒吗?”


相叶或许不知道此时他手上的力道有多大,二宫手腕生疼,又蹲下去平视黑夜里那双闪光的眼睛,心脏突然开始扑通。相叶又笑,喝醉了酒口齿黏糊,“小和也成年了呢,喝点酒也没问题的吧,试试也不糟——”


“喝”,二宫看着那双眼睛偷偷攥紧了拳头,“我喝”


那是一种比金属罐子还要冷的凉,冒着泡沫的液体初夏天里温度也不算合适,他再咽下去,整个食道中就迅速划过了一条清冷的线,落入胃袋,更冷。


相叶在他身边笑了一声,然后是第二口,第三口,第四口,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口腔的凉就变成了整个身体的热,在黑暗里看不见的泛红。相叶头垂下来,似乎很累,低着头埋进二宫肩窝里,身上的酒气氤氲着。随着二宫一口一口的喝酒,相叶先是吃吃的笑,然后渐渐的,那声音逐渐低沉,最终变成闷闷的呜咽。


“makun?”


眼泪掉下来,顺着光滑的脖颈滑下去,洇湿了肩头的白衬衫。


而后湿掉的衬衫是什么时候被脱下的,什么人脱下的都没人知道了,二宫只记得那天的月亮的确不太亮,连那个人的表情都看不清。


 

 

 

4

“nino……”


几个小时前相叶雅纪坐在千叶的海边,终于拨通了那个电话,电话嘟嘟的响了几声,在将要被切断的时候有人接了起来,对面的人却没有说话。


于是相叶叫他名字,隔着海风声音有种失真的沙哑,“nino……”


对面城市的喧嚣嘈杂灌进来,相叶又说,“我在千叶”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噼里啪啦的响起来,响声过后,电话挂断。


再然后,无人接听。


盛夏的海边人多,有人冲浪有人晒太阳,那边打球的女生时不时的就滚过来一个排球,相叶捡起来又扔回去。几个来回后一个晒成小麦色的女孩抱着球走过来问他要不要一起,相叶把墨镜推到头顶,看了看自己这身衬衫西装的打扮,对对面的女生摊了摊手。


女孩子没再执意邀请,把球往回一抛向柜台招了杯冷饮在相叶身边坐了下来,“等人?”


相叶拿起杯子喝了口啤酒,“也不知道算不算”


女孩子了然一笑,“你怕他不会来?”


“怕……吗”,句尾挑起来,相叶苦笑。我怕他不来,又怕他来。


就像是沙漠里迷路的人拿着一瓶清亮的水,明知道自己渴得发慌,明知道自己没了他不行,明知道自己快要在无穷无尽的欲望中渴死,可是,仅仅是这平白无奇无色透明的液体而已,他都不敢打开盖子多贪一口。


怕的就是两败俱伤,水没了,人也没了。


可是你这又是在干什么呢,相叶攥着手里的手机,来来回回看了多遍,除了中间一些无意义的垃圾信息,它再也没有响过。也好,相叶对自己说,你不来,那么到此为止。这样最好。


相叶雅纪在海边等到暮色四起,海边的小酒馆里人越来越多,他索性走出来爬上了不远处的堤坝。


黄昏的海冷淡了许多,人都往热闹的地方去了,只有浪花与礁石、蓝色的海和红色的天还好心为他作伴,再然后是连黯淡的光都不愿陪他等下去。


星星在头顶升起来,却不够亮,像姑娘脸上的小雀斑,冒了点出来就被脂粉蒙上一层。夜里海风有些大,呼呼的直往相叶衬衫里灌,吹得他头发乱窜,相叶叹了口气转身去拿外套。


身后影子接近的时候刚好有风吹进他眼睛里,拿外套的手一滞,对面的人也在路灯下停住。


相叶揉揉眼角,看到堤坝上路灯的光像什么带着迷雾质感的羽毛,一片一片落在那个人的头顶、肩上、睫毛、唇角,柔软的包裹住他整个小小的身躯。被海风挟持的海水撞击在他们脚下的堤坝上,激起硕大的水花,哗啦哗啦。


恍然间相叶错觉二宫就像大学时候出租屋外面的那只白羽鸟,每天跑来吃食,他喜欢得紧,却不知道它什么时候飞走,不敢拿笼子束缚,也不敢多靠近。怕掏出一颗心,血淋淋的吓着他。


更怕他接受了那颗心,往后的狂风暴雨都打到他身上。


人没了不要紧,水没了就不行。

 

 

 


5

“你知道吗”


小旅馆窗外一队货车刚好哐当哐当的通过,相叶雅纪面对着天花板和他们之间的黑暗开口说道。


“今天我给你打完电话过后坐在海边想了很久,我想到六岁那年你送我的画着小房子的生日贺卡,我想到十三岁那年你带我去的那家刨冰,我还想到你第一次叫我哥哥的时候”,相叶低下头笑了笑,“我还想到你第一次不叫我哥哥的时候”。


“我还想啊,你坐在我自行车后座抱着我腰说一定要成为一天10个小时玩游戏的大人,你还说,以后要更多的教我游戏,这样双人游戏的时候我才不会拖你后腿”


相叶雅纪翻了个身面对二宫,“你还说将来我们买房子了还得当邻居,这样你饿了就能有吃的,烦了就能有玩儿的,我就说啊,我说那我将来就不结婚了,天天当你好邻居,你就说啊,你说——”


“我说……那我们为什么不在一起”


二宫的声音从宽大的双人床那头传过来,像吉他拨片,刷的一下空气里的弦开始颤动。


“混蛋”

二宫低声骂了句,“你结不成婚了难道也怪我?”


“没有”,相叶反驳,“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二宫叹了口气,说“算了,睡吧”,相叶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二宫开口,“你还好吗”


“嗯”


往后就再也没了声响。


天黑后慌忙找的小旅馆靠近海,也靠近路,车一过就哐当作响,连带着头顶的天花板也忽明忽暗,相叶还是睡不着,他也知道二宫睡不着,可是他不愿意再说话,确切的说,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儿时的他们怎么想也想不到他们也有这样一天吧。那时两人总是吵得两家妈妈头疼,有回和子妈妈被吵得烦了就说,再吵啊,就把你们俩都分开,我看看你们俩都分开了还能不能吵。听了这话的两个小兔崽子当即就愣了,哇的一声哭出来,和子妈妈无奈揉眉心,这不更吵了吗。


再以后就没人敢用这种话吓唬他们,以至于年幼的他们便笃定的相信,这世上啊,除非世界末日,否则没人把他们分开。


当然,世界末日这种东西也是二宫上了小学才知道的,那天放学相叶就发现二宫不对劲,晚上往二宫窗口扔纸飞机的时候二宫也没应,相叶心里担心,索性半夜穿着睡衣抱着哆啦A梦玩偶蹭蹭蹭的跑到二宫家里去敲门。


果不其然,二宫也没睡,一个人缩在黑乎乎的被窝里哭,相叶见了忙钻进二宫被窝,说,别哭啊,发生了什么跟makun讲啊,他拍胸口,没有什么事情哥哥我解决不了的。


小小的二宫抬起一双哭得亮晶晶的眼睛,眨了眨,突然一下子抱住了相叶脖子。


相叶揉他头,说,你不跟我讲没关系,往后有的是时间讲,什么时候你愿意说了你就什么时候说,可是你别哭,看你哭我心里不好受,喏,我把你最喜欢的哆啦A梦拿过来了,你抱抱它?


二宫一下子把相叶脖子抱得更紧,蹭在他怀里摇头。


于是相叶只好伸出手拍拍他后背,抱着他直到天亮。


而后十几年,那晚小小的人儿心里那些小小的害怕再也没说给另一个人听过,人们都说说出去的愿望就不灵了,可他明明没说,这些事情却总是接二连三的印鉴。


怕什么来什么,事物的发展果然是这样。


窸窸窣窣的声响在二宫枕头边响起,车灯晃过的一瞬二宫看到相叶的一双眼睛,近在眼前,亮得像揉碎了星辰,他下意识的睁大了眼,仿佛眼睛也会贪吃,多一秒看他也好。


哐当过后,周遭比瞬亮前更黑,有人偷偷扣住了对方的手指,被扣住的人下意识扣回去了,再然后,当所有的神智苏醒过来,二宫伸起手指想回撤。可是时机已晚。


相叶凑上来,呼吸打在二宫脸颊,他想了想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他低下头在模糊的黑暗里碰了碰二宫鼻尖,先是用额头,再是鼻尖,最后他用嘴唇碰了碰。


他说,“对不起”


颤抖着声音,相叶说,对不起,然后滚烫的泪落下来,啪嗒啪嗒打在二宫脸上,顺着轮廓流到二宫嘴角,咸的,像海水。


“我知道你不会拒绝我,你从来都不会拒绝我,可是……”相叶的脸停在二宫眼前,最终还是松开了手,“我却总是对不起你”


“你没有对不起——”


“你成年礼那天……”相叶吁出一口气,低声喃喃,“我记得的”


“我什么都记得,那天的夜那天的月亮那天的酒,我……”相叶顿了顿,又说“我没有喝醉”


“而你骗了我,天亮之后你说我喝醉了,你说我喝醉了就睡着了,你说什么都没发生”,相叶突然觉得自己好累,他把头垂下来,放在二宫胸口,“可是我都记得的,我知道那天发生的每一个细节,对不起”,他又说,“我知道你疼,我知道的,我什么都知道,我什么都知道……”相叶像是魔怔了似的靠在二宫胸口反复喃喃。


二宫木愣愣的抬头,看见黑夜里已经深蓝色的天花板,一阵车灯闪过,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打在枕头上。


不知者无罪,无知者无畏。


我一直那么想,以为这样就可以原谅一切,原谅你,也原谅我。曾经多少次我看到你在我面前,或笑,或哭,或皱眉,或腆着个脸开工口的玩笑,我都觉得我背后长出了薄薄的翅膀,我多伟大啊,我原谅了一切,原谅你不爱我,也原谅我爱你。


我甚至准备好了一切看你如何幸福,而你却说,你都知道。


你知道,却假装不知道。

你清楚,却陪我演这出闹剧。


你看啊,这个人多混蛋。


二宫突然笑起来,笑完又望着天花板拧紧眉,“相叶雅纪你傻不傻,你就没想过我为什么从来不拒绝你?”


相叶一愣,从二宫胸口抬起头来。


二宫望着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睛,“你就没想过我一听你被千叶的未婚妻甩了就大老远跑过来是为了什么?担心?没错,我是担心你,你也咬准了我一定会担心你,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担心你,可能不是为了朋友情谊,或是邻居家哥哥,而是……其他什么?”相叶望着二宫眼睛没说话,二宫眨掉最后一滴泪,“我说了,你没有对不起我”,咬咬唇他又说,“都是我自找的,算我活该行吗”


“小和……”


二宫叹气,“别说了,都过去了”,遇到一份爱就热泪盈眶满心欢喜的年纪早就过去了,现实的起承转合从来不套路,以为世上的爱都是两份两份一起打包的日子也都湮于人潮了,那些教科书式的爱情总是害人不浅,真相是,我爱你,你不爱我。


可是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爱独一份,而它已经给你了。我收不回来,也不打算收回来。


“对不起……”相叶在二宫耳边又说。


“我说了你别再——唔……”


二宫的话被相叶的吻尽数吞咽,他挣扎着逃离,可他越挣扎相叶的吻就越是深入,近似粗暴的唇齿相碰,直至血腥味漫出来。他的肩被相叶死死压在枕头里,动弹不得,相叶一手捧紧他脸,力道完全算不上温柔,如久旱遇甘霖,企图用过于激烈的碰撞把对方嵌进生命里,而相叶的另一只大手逐渐下滑,在二宫皮肤间游移,所到之处燃起火来。二宫清楚这是多么危险的信号,就像他还不懂什么是爱的那个夜,人畜无害的眼睛总是更易让人陷入陷阱。


二宫最终还是推开了他,相叶的下唇流着鲜血。而他,如不小心被人撞破美梦的惊慌小兽,仓皇而逃。 

 

 

 

 

 

 

6

二宫在千叶的海边坐到天将明,偶尔有早起路过的人看他一身浴袍不免侧目,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沙子的光脚丫也抽起嘴角笑了笑,从那个小房间里逃出来的自己不知道有多狼狈呢。


这么多年,还是没办法赢得光芒正大,反而是越来越输得彻底,心都被他啃个精光,渣都不剩。


也不知道是害怕什么,记得之前做选择题,选爱自己的还是自己爱的人做伴侣的时候他还脱口而出要自己爱的,信誓旦旦的说要是自己不爱多没劲啊。可后来才知道人们多选爱自己的果然没错,人是趋利避害的动物,再喜欢的东西总给自己扎玻璃碴子久了也疼,甚至更疼。


说不清是为了那点可怜的自尊还是其他什么,或许失望,也或许难堪,善良人的施舍就像是游乐园里的棉花糖,甜蜜,却又粘手。


天边泛起一溜鱼肚白的时候身后有人喊了喊他,二宫回头,是相叶。


相叶从车上下来,过来替二宫披上毯子,语带歉意:“冷着了吧”


话音未落二宫就打了个喷嚏,相叶就势把毯子裹的更紧了些,“抱歉,我来晚了”,又招呼二宫回车上,二宫顺着相叶手势看了看那边,眼神迷惑。


“哦,是向旅馆老板租的”,相叶忙解释,“你别看它旧,性能还是没问题的,放心我昨晚上都开一夜了”


“什么?”


“啊没什么”,相叶支支吾吾忙推二宫往路边走,二宫迟疑了一下,相叶眼里就又暗了一分。一夜之间相叶的胡茬都冒了出来,平日一丝不乱的头发也乱糟糟搭在头上,二宫看着忽然有些心疼,这个人总是轻而易举戳他软肋。


“放心啦”,相叶扯起一个难看的笑来,假意开玩笑的拍拍二宫肩头“我不会再对你做什么的”


二宫没去看相叶眼睛,他知道现在相叶脸色难看的很,也知道自己耳朵或许又不争气的红了,他径直走进车里,相叶在外面喊,“衣服都在里面呢,换了吧,别冷着”。


二宫叹了口气,换完衣服后才发现腿上昨夜出来时撞到桌角的地方已经青了一块,身边的车窗被人叩了叩,是相叶的声音:“那个包里面有药,消淤青的,你擦点”,见二宫没回应,相叶又说,“就是座椅边的那个包,最大的包旁边的那个小包里面,找到了吗”相叶刚想继续说,刷的一声面包车的车门打开,二宫在里面睁着一双大眼抬头看他。


相叶笑了笑,想伸出手揉揉二宫脑袋还是忍住了,绕过二宫找到药后也没再递给他,直接在二宫面前蹲下,挽起了二宫裤脚。


“怎么这么严重……”相叶喃喃,又说,“可能有点疼,你忍着”,他一点一点的给二宫上药,和小时候的每一次一样,他细心的照料着每一个二宫身上的伤口,包括不是身上的。


“小和”,他忽然说,“昨天晚上我回了一趟家”


“什么?”


“我说的是东京那个,我的家,还有你的”,相叶抿抿唇,在二宫伤口上吹气,“我知道你怕什么,我也知道我怕什么,可是你知道的,怕也没用”


“昨晚上我回去的时候他们都睡着了,可是我还是很没不体贴的把他们都吵醒了,没办法,我没办法不吵醒他们,我回去就是准备要叫醒他们的”


二宫下意识的攥了攥身下的座椅布料,相叶抬起头注视着二宫眼睛:


“我都跟他们说了”


“我说了以前的事,也说了最近的事,我说我回东京不是准备和千叶那个女朋友结婚的,我又说其实我和那个女孩子早就分手了,我请她来就是想演一场戏,好让你们先别催”


“我需要时间,我需要时间来弄清楚,弄清楚我有没有能力承担另一个人的下半生,弄清楚我能不能好好保护他”


二宫笑冷笑,“那你现在弄清楚了?”


“没有”

相叶回答,“我还是没弄清楚,我还是怕风怕雨,怕冷怕热”,相叶起身坐到二宫身边,“可是有一个人一定比我还怕”


我从来不敢说爱你,因为我怕我爱上你,就像带给你一场夹杂着冰雹的飓风,摧毁你珍视的小小安宁。

可后来我才发现,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

我怕看你哭,却总是让你哭,怕你辛苦,却总是让你辛苦。

我怕你来,又怕你不来。

我怕你爱我,我又怕你不爱我。


“20岁那年,我第一次意识到我们再也不是从前的相叶和二宫了,你长大了,我也长大了,我们会毕业,会工作,也会结婚,而你终究会离开我”,相叶靠在座椅上眼神盯着车顶的天窗,“那天你走后,我在出租屋内坐到天黑,喝了一点酒,没敢喝太多,因为我怕喝多了到时候吐出什么真心话吓着你,你比我小,我是哥哥,我反复告诉我自己,我得对你好,我得保护你”


“可是后来我发现,作为你哥哥的我,似乎是世界上最差劲的相叶雅纪了”


相叶起身握住二宫左手,“你知道沙漠中的人吗,他怕喝了水就没了,那是他的宝贝,他却再也不敢碰水,可后来呢,后来那个人渴死了,水还留着”


“我不知道这样对不对,可是……”相叶伸手紧紧抱住二宫,“沙漠中的人和水,缺一不可,只有当他们在一起,互相可怜的存在才有那么一丁点希望的意义不是吗”


二宫的泪滚出来,落到他左手无名指的金属上。

 


 

 

 

7

二宫和也在去千叶的路上做了一个梦,梦到今年年初的时候,当他准备从实家开车回去,相叶也从隔壁出来,向他扔了一个滚圆的雪球。


于是二宫也扔了回去,两人像孩子一样几番打闹之后互相的手都冻得通红。


相叶就说,“你冻冻我啊”


“诶?”二宫有点不明白。


“那要不不我冻你?”相叶说着手抬起来,二宫一把打掉,嘻嘻的笑,“你说的哦别反悔,等会不许报复我啊你”,又举起手按上去,“那吃冰块吧你”


他把自己厚厚的手掌贴着相叶脸上,相叶一秒也没躲,手上的冷和脸上的热混合在一起,心脏扑通。


于是相叶轻轻抓起二宫手腕。


雪花从遥远的地方飘了下来,雪白的,纯洁的,冰凉的,带着新年清新的希冀。


相叶低下头,他吻了他。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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